姜曉航 敎育的硬實力與軟實力

敎育的硬實力與軟實力

姜曉航
敎育的硬實力與軟實力

蔡美兒女士，耶魯大學的華裔法學院敎授，在把孩子自由看為第一的美國，卻對自己的孩子施行體罰式敎育，嚴厲程度甚至在內地家長眼中都覺誇張。個性色彩濃烈的“虎媽”正好迎合了嗅覺靈敏的美國媒體胃口，充分調動起新聞媒體的感性主義，給喜好戲劇生活的美國大衆帶來了一場“現實騷”。

更重要的是虎媽標榜的傳統“中國式”敎育觸動了美國人敏感的神經：美國的敎育是不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已經輸給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敎育？

美國時下針對“虎媽”展開的討論，讓我想起我在美國讀高中時，在歷史課堂上老師播放的一個七十年代冷戰歷史的資料視頻。在視頻裡，美國人把前蘇聯敎育體制下的孩子和美國小孩作比較。前蘇聯的孩子在課堂上坐得中規中矩，提問時都要把手舉得很端正，學的東西都是高深的數學；美國靑少年學的是“貓王”嬉皮士的打扮，男女朋友開着車去開派對、去喝酒。比較後，美國人便很緊張，認為再這樣下去就要被蘇聯超越了，於是大力呼籲加大敎育投資。不過，後來這種緊張情緖也慢慢淡出了美國大衆視線……今天，同樣的一幕會不會重演？

在美國讀過高中和大學後，其實我認為美國人對自己是甚麼敎育模式也糊里糊塗，“素質敎育”是中國人發明出來、給美國敎育貼的標籤；中國的應試敎育在根本上是沒有問題的，或者說有問題也是小於其優勢的。而且，我們應試敎育的現狀是由國情決定的，是人多競爭的必然結果，也是改變不了的。

從內地高強度競爭、刻苦紮實的學習體系出來的中國學生，都是有響噹噹的硬實力的。這麼說吧，我們的敎育體制下的學生痛苦着但強大着。各種測試數據也表明，美國小孩確實沒有中國小孩學習來得紮實。我自己認同“虎媽”子女敎育的精神：吃苦、有恆心才能卓越，只是不贊同她的一些具體手段。我想虎媽還是可以向不少更有智慧的中國媽媽吸取經驗，學學怎樣能以更和諧的方式達到同樣的子女敎育效果。

話又說回來，為甚麼Facebook或iPod不是在中國被創造出來的？美國敎育的哪些地方是眞正有價値的？我有幾個非主流的觀點供大家參考。但我想強調的是，以下幾點都不是美國人特意設計出來的敎育方式，而是在美國的敎育體系中自然存在的，甚至連美國人自己都沒意識到的。

第一，信息量龐大：美國小孩所處的信息環境比中國國內的小孩來得多很多。美國各種前沿的信息資源非常多，不論是電視、電影、互聯網、書店、圖書館。好奇心和上進心強烈的小孩就不斷受各種最新信息帶來的視覺和內容刺激，因此想法和點子就很多。記得當時我有一個初三的學弟，曾和我大談微軟如何通過授權建造自己的軟件帝國。美國人的邏輯可能是這樣的：不一定每個小孩都需要出類拔萃，但只要其中一個小孩是Steve Jobs 或者Mark Zuckerberg，美國人就能改變世界。

第二，與社會接軌早：美國小孩很早就通過打工、當義工進入社會，與社會接觸。初中和高中設置的一些課程，比如修車、理財、電視製作等也直接與社會接軌。並且，在中學學校裡，大家就像生活在一個眞正的社會雛形中。在同學之間、老師眼中，最好的學生並不是學習最成功的。成功的學生首先要有個人魅力，他能和周圍的同學相處很好，能感召和影響身邊的人。“大家要先喜歡你這個人，接下來才會去佩服你學習成績的優異”。

第三，全球化的視野：很多美國高中生常常背旅行包去世界各國走走，不斷獲得新的視野。在美國，即使家庭條件一般的小孩也會自行上旅行網站，訂出又好又經濟的旅遊計劃。

第四，品質敎育：在美國學校的不同場合，有各種細節會引導你要講究誠信，要時時為他人着想。在學校裡，一些穿着打扮很痞氣的“問題學生”，在進門時也會順手扶一下門，讓後面的人好進。

第五，領導他人的能力。在和美國同學一起玩時，我觀察到他們講話都很開朗，有時候愛大喊大叫，很有表演意識，但是他們能做到嘩衆卻不“取寵”，一切都很自然。而且我的美國同學在組織集體活動中的確很有招數，總能把活動氣氛搞得很好，調動起所有參與者的情緖。與美國學生在一起，我就常常感覺被這些同齡人的朝氣所感染，乖乖地聽他們講話，跟着他們去玩，跟着他們樂。實際上，這不知不覺間，中國小孩與外國小孩在領導能力上就不斷拉開距離。他們也許在智商並不比你高，但今天在學校課外活動中是他們帶着你樂，明天在工作崗位上就會管理你。我們要從這個“緯度”找到跟外國小孩的差距，而不是總覺得那些外國同學很傻，只知道玩，學習上根本不用功。

再回到前面Facebook和iPod的那個問題，為什麼美國創新能力很強？為什麼奧巴馬很自豪地稱美國是“The Nation Only Bound By The Boundary Of Our Imagination”(一個僅被自己想像力的邊際限制的國家)？我想可能根源於美國是個移民大國，做任何事情其實都是彙集全世界各種族聰明才智的集體力量。美國人在敎育中主要培養個人的大局觀和領導力，然後自己管理這些全球的聰明才智，所以美國人的敎育投資回報率高。

中國家長和孩子在敎育上都是眞金白銀和寒窗苦讀的投資，但在巨大投資之後，要收穫和取得回報時出了一些問題。我們的敎育問題核心或許不在敎育本身，而恰恰與美國人相反：我們的敎育是投資回報率低。從中國敎育系統中出來的學生內在含金量很大，但一旦登上全球化的競爭平台，卻會發現自己對這個平台上的環境和文化比較陌生。雖然肚子裡有料，但在國際舞台上不知如何以國際公允的方式宣傳自己、呈現實力，讓外國人心悅誠服地承認我們的硬實力。

我認為從國內敎育體系中走出來的學生，來到國際舞台上，在“軟實力”有兩方面的短板：英語口語溝通和文化適應力。

首先，我們在外國要避免由於英語口語溝通上的暫時缺陷，而讓外國人對你英語之外的其他能力有所質疑。我們很多同學通過了系統性的考試技能訓練，甚至在托福和雅思的口語考試中都拿了高分，我們要為他們取得好成績鼓掌。但掌聲之後，我想問問這些同學：你覺得自己有底氣跟一個美國小朋友講上十分鐘的英語嗎？

其次，文化適應力是指融入美國中上層主流社會的能力，這是“軟實力”中極為重要的部分。當你掌握了外國文化中的一些關鍵點，眞正進入了美國人的圈子，你就會站上一個高度，獲得相當廣闊的視野。那時才是眞正融匯貫通中西方文化，在當今中國在世界舞台上越來越矚目的背景下，你就非常有競爭力。

姜曉航

(篇幅所限，本文有所刪節。 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