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小語)由精英制進入大衆制 沈 實

(西窗小語)由精英制進入大衆制

沈 實

由精英制進入大衆制

九十年代末，英國工黨擊敗保守黨上台，工黨政府許下一個劃時代諾言：英國大學不再是中上階層人士的專利敎育地，是時候開放高等敎育給全民了。首相布萊爾訂下的新目標是：未來二十年內，所有高中畢業生有半數都可以進大學，換言之，每年增收的大學生人數將超過十萬。這政策尤其強調給機會予家庭背景較貧窮和來自少數族裔的學生。英國大學的精英主義年代，業已結束。

十年後回過頭來看，英國學術界對昔日布萊爾的豪言壯語開始反思。從大部分尺度來計，英國大學到目前為止在歐洲依然處於領先地位，可是校園內卻瀰漫着一片悲觀情緖。工黨的大志落實到現實的營運上，遇到莫大的困難，尤其在一個預算緊縮時代！一路過來，許多政客心知不妙，任何敎育抱負——尤其涉及擴大收生，都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支持。他們認為布萊爾定下了不可能達到的目標，但敎育機會平等的價値觀，誰敢說不？因此沒有政客夠膽說眞話。

最近，十年來首次，開始有政客公開發表反對意見，講出大家的心裡話：把大學之門敞得太開，不是明智之舉。國會內的海外大學敎育委員會主席韋利斯對這個“偉大實驗”的評價是：“我們把火車開得太快了，已撞到防撞欄了。”

學者與學生都同聲抱怨大學的水準下滑。由於學生數目不斷上升，大學正醞釀對國家規定，固定了的學費作大幅度調升（大學敎育是虧本經營行業，收多一個學生，在財政上便倒貼多些）。三年前國家定下的收費標準，在現實營運上，這收費已是明日黃花。

（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一）

沈 實

(西窗小語)讀大學是否必需？

沈 實

讀大學是否必需？

英國政府現正處於財政極度緊絀情況，金融危機令依賴金融業作財稅收益的英國，實為雪上加霜。政府不得不對擴大收生措施叫停，但如此一來，那些希望可以入讀的學生，便極之失望。政府在壓力下被迫今年夏天增收一萬學生，但仍有計劃中的四萬新申請者，被拒諸大學門外。

許多專家認為，政府在金融風暴下被迫作出這樣的調整，是正確而必要的。批評者指布萊爾政府當年定下的目標，其原意大概是要提升國民素質，但卻令學生提高了對自己將來的期望——這期望遠遠超出了政府的原意範疇。

倫敦一個智庫組織“政策交流”的敎育專家法薩卡萊指出，布萊爾的承諾建基於“連粗略的計算”也不如的基礎，“只是一種公關宣傳，每年多收十萬大學生”並非出於精確的分析得出的數字，而是“聽起來很好聽”的數字。做起來，它鼓勵了不切實際的宏願，強化了一種觀念：大學敎育是人人必需的。大學敎育是否人人必需，正愈來愈多對此有爭議。

法薩卡萊說，“中學生收到這樣的忠吿：如果他們想得到一份好工，就要去讀大學；此外，人人都應該有讀大學的志願。但現在他們發現入大學是很困難的一回事。”

1998年，即布萊爾許下諾言之前一年，有三十二萬九千英國學生進入大學；今年申請入讀全日制本科的人數達五十九萬二千，比去年差不多跳升了一成。

（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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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小語)大學課程為學生水平補底

沈 實

大學課程為學生水平補底

申請讀大學的人數大幅上升，原因很簡單：現在世界艱難，職場風大雨大，不單優差難覓，連一份工都不易找，大學是個避風港，同時又可在艱難日子爭取好學歷，待好日子時有用武之地。

大學方面，絞盡腦汁開新課程迎合不同人才需要和興趣，一些甚麼“高爾夫球管理”、“烘焙技術”（麵包西餠技術）……等課程，無論如何很難說同學術有甚麼關係，但都成了大學課程。

最令英國學術界憂慮的，不是大學舉辦一些五花八門，以前聞所未聞的課程，而是隨着招生人數增加，入學門檻下降，大學的水準亦被拉低。肯特大學（University of Kent）一位社會學敎授富雷迪抱怨：現在大學需要花很多時間為學生作“補底”訓練，即是本來你入到大學，應該具有一定水準，所有基本知識都達到一定水平，以便老師講甚麼，你都明白，學校的敎材，都讀得明。但是，許多入學者並未達到應有基礎知識水平，老師的講課，可能“聽極都唔明”，不單不知其所以言，連其言亦“唔知講乜”。今天的大學敎育變得預科化甚至中學化，那麼認眞的敎育內容，就要等到第二個學位——碩士課程才開始了。傳統的大學標準，無法同目前的“社會工程必要措施”（大幅增加高等敎育學額）相配合，結果是整個高等敎育的景觀都受威脅。富雷迪指出，當一紙學位證書不一定就是受良好敎育的標準證明時，人們對高等敎育的觀感就會有變。

（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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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小語）巧婦難為無米炊

沈 實

巧婦難為無米炊

如果布萊爾設下的增收大學生，同時強調給多些機會新移民和少數族裔的新政策，果眞令大學生的成分更多元化，那麼批評者也許會噤聲。但事實卻令人失望。一些推廣社會流動性的志願組織對大學增收生後的效果亦不滿意。他們指出：來自高收入家庭者申請入讀精英大學的成功率，比來自最窮背景學生高出十倍。牛津大學的本科生佔45%仍然來自私校，但私立學校學生只佔全國學生的7%。可見私校畢業生成功進入牛津、劍橋等精英大學的比例奇高。

今年夏天發表的一份由政府資助的調查報吿，呼籲大學向低收入家庭子女傾斜，讓他們得以較低分數入讀。但調查又發現，在不那麼出名的大學內，退學率不斷攀升，這些大學吸引的學生，主要是來自工人階級背景家庭。有些大學在第一學年結束後，便有超過15%的學生不再回校上課。

工黨政府在榮景時作出的偉大承諾，不單現在難以兌現，就連在金融危機爆發前，在實行的過程中，已相當吃力。政府對高等敎育的投入資金固然是有增加，過去十年，以實値計，是加了 25%，但這並不足以應付額外的收生支出。結果學校沒有錢來聘用增加收生所需要的額外人手，而新增的學生，有不少其家庭成員是沒有人受過大學敎育，是需要特別支援的一群。代表大學講師的英國大學與學院聯會形容他們的人員處境很尷尬：一方面努力維持質量，卻得不到保持質量所需的資源。

（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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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小語）大選後會大加學費

沈 實

大選後會大加學費

學生感到不開心，是必然的事了。以美國標準計，英國的大學學費可謂小巫見大巫，政府限定每年最高收費不得超過三千五百鎊（約四萬五澳門元），美國人可能會覺得非常便宜，但對英國弱勢家庭子女而言，那仍是個不輕的負擔。

現在政府正在檢討收費，大家都在紛紛推測，大選過後，便是開刀之時，無論哪個黨勝出，都會大幅加學費。

學生需要交費才能讀書，令學生覺得自己是消費者，尤其是學費在上升中，消費者自然對“服務”有所期望，要求“物有所値”。今年，英國幾間主要的大學，包括曼徹斯特大學和布里斯托爾大學因為班級人數增加，敎學時間削減，令學生感到憤怒，不時抗議。如今看來，往後英國大學生示威的日子多着哩。政府現正處於緊日子，收取國家資金營運的一百三十所英國大學，今年大概要大出血式削減預算了，因為政府早已下令在高等敎育上“有效率用錢”，從中節省四億英鎊。

政客和敎授現在開始提出質疑：英國是否正在一些錯誤的科目上製造出太多的大學畢業生？而這些敎育，政府需要投資，學生也需要投資時間和金錢。這些投資，會不會“血本無歸”？

保守黨是下屆大選的大熱黨，到目前為止，保守黨人仍不敢公開要求對布萊爾的野心承諾進行反思，就怕被選民指他們翻精英主義的老皇曆。但另一個在野黨自由民主黨便沒有這個歷史包袱，年初在黨大會上，他們的副領袖凱布爾公開提出疑問：“究竟我們還要假裝多久，認為追求政府的（50％中學畢業生讀大學）目標是合理的或者是我們負擔得起的？”（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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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小語)扭曲勞工市場

沈 實

扭曲勞工市場

英國大學擴班的問題核心簡單不過：英國根本提供不到足夠的工作職位來配合其大學畢業生“產量”。即將公佈的對英國大學的最新硏究報吿《不合格的成功》（Unqualified Success）的作者德瓦亞爾說：“我們把許多過去不視為大學畢業生的工作，變成了大學畢業生的工作，那擠壓了沒有學位的人的工作機會。”他指這樣做是對勞工市場的扭曲。

根據英國工業聯會的數字，現在英國自詡有一千萬大學畢業生，但市場只能提供九百萬個大學生水平的工作崗位。今年畢業的大學生就業前景相當悲觀，硏究報吿調查過的所有公司，半數說不會請畢業生。自由民主黨所調查出的過去數字說，有 14%的大學畢業生在離校五年內，都做不到一份屬於大學畢業生水平的工作。那還是在金融海嘯之前的數據。

批評者現在說，當局可能要採取一個較務實的態度：把政府資金多注入到一些集中修讀對經濟有明顯價値的學科——例如科學或技術的學生身上。這種主張過去被學者批評為市儈，但在艱難日子，高等學府也難以藏在象牙塔不理世事，可帶動經濟復甦的學科資金相對充裕，人文學科左支右絀，恐怕是未來現象。

同一時間，有些專家主張把敎育重心轉移到職業訓練及強化職業資格的計劃上。德瓦亞爾指出，入讀大學人數增加同經濟利益劃上等號是“相當具欺騙性”的方程式。

明年大選之後，英國的高等敎育何去何從，估計會有明確的答案。

（英國的高等敎育困境·五·完）

沈 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