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學與澳門學: 對話中的學術建構
朱壽桐
故宮學與澳門學: 對話中的學術建構
具有一定硏究積累和學術傳統的學問,如何在當今傳媒時代煥發新機?這是許多學術硏究界都可能面對的問題。傳媒時代往往令人非常便利地聯想到學術炒作,有時候那樣會非常有效,但畢竟落入俗套,而且常常令人生厭,每每為學者所不屑。故宮學和澳門學最近一段時間頻頻進行深度對話,在以古舊學問為基礎的新興學科建構方面顯示出深湛的理論建樹,取得了良好的學術傳播效果,値得加以總結。
故宮學是在八十多年的故宮硏究基礎上,由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淼於二〇〇三年首倡的一門新興學問,它一開始就被標示為集故宮歷史、政治、建築、器物、文獻、藝術、宗敎、民俗、科技硏究於一體的獨立學科,並從傳承弘揚中華文明的責任感、使命感和自覺性的高度確立了該學問的學術影響力和學術價値。澳門學是在四百多年來卷軼浩繁的澳門硏究積累的基礎上,由澳門大學社會科學及人文學院院長、澳門硏究中心主任郝雨凡等近兩年重新宣導的一門學問,意在整合歷史悠久且具有獨特品性的澳門經濟、政治、法律、文化、藝術、文學、敎育、社會、宗敎、民俗等各科硏究,使之成為具有新的學術範式的嶄新學科。也許是兩個新學科的宣導人都認識到,他們的學術宣導具有許多共同的文化特性和傳播價値,近年來故宮學與澳門學頻頻展開學術對話,最有影響的是,故宮學的宣導人於二〇一一年四月十三日前來澳門,與澳門學的宣導人郝雨凡等進行學術對話,並且舉辦兩三場公開學術講座,着重強調故宮學與澳門學之間可以找尋和發揮的學術共價鍵,澳門學的宣導人郝雨凡也於四月二十二日帶着對於澳門學範式的理論闡解走進故宮,與故宮學的專家展開對話。
故宮學和澳門學都是面對的一個獨特的綜合體物件——故宮和澳門,都是在已有相當歷史和多學科硏究積累的基礎上試圖綜合為一門獨立的學問,當然,也都擁有非常豐富的實物、建築、文獻、資料,同時,各成格局的分散學科硏究都已不足以承載這一特定物件的歷史命意和學術命意,於是,宣導者都希望借助一個新興學科的整合效能,推動相關硏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尤其在傳媒時代的學術生長。這反映出可貴的危機意識和學術自覺。
更為重要的是,這兩種新興學問確實不同於一般自標獨特的景點學或地區學,它們不僅擁有過硬的學術材質——都以博大精彩的世界歷史文化遺產,以及數目龐大、內容十分豐富的材料為基礎,而且其學術內涵都擁有超越於一般景點和地區的歷史影響和世界影響。故宮無疑是中國歷代皇家收藏和皇家生活的經典與集成,故宮作為中華文化無可置疑的代表早已成為世界學術界認知中華文化的最重要的物質視窗,“故宮在中國、故宮學在世界”的學術定位無疑體現了這樣的世界影響。而澳門學試圖以澳門歷史文獻為基礎,是從物質生產、社會結構、人群組織、風俗習慣、宗敎信仰等各個方面,硏究澳門社會的形成、變遷和發展的過程,通過跨學科的綜合比較硏究,發現澳門特有的發展模式和精神特質,並揭示出澳門模式和澳門精神所呈現的規律及其對人類社會所蘊含的意義。它不僅是封閉的中國向西方打開的第一扇窗戶,而且也是東西方文明眞正交匯的焦點,一定意義上是東西方共同進入近代歷史的歷史標本。如果說故宮學的硏究同相對源遠流長的中國政治和皇家文化的歷史認知,則澳門學的硏究通向對世界近代歷史和東西方文化交流史的全新把握。
這兩種學問還在各自的領域進行了行之有效的學術方法論探討。故宮學的宣導貢獻出了歷史硏究和宮廷建築硏究的新穎學術方法,那就是文物、文獻與建築和宮廷陳設的空間關係,文物遷移與宮廷文化演變的時間關係。任何一種單一的學科硏究都不可能兼顧到這種時空關係,而對於故宮,對於中國古代宮廷文化,乃至對於中國傳統文化而言,這種時空關係則非常重要。澳門學則提出了特定的學術範式,也就是這個學科所具有的哲學和理論框架。這一框架揭示了澳門這一硏究物件持有共同的信念、理解和價値取向。多元共生和諧發展的澳門歷史和文化生態,似乎使得影響甚遠的文明衝突論失去了理論效用,這樣的歷史標本為各種文明和諧發展的可能性作了範式學的疏證。
通過優勢互補的學術對話,故宮學和澳門學還都能從彼此相距甚遠的對方發現自我的投影,這更加強化了這兩個學科進行學術對話的必要性。故宮中收藏有非常豐富的西方傳敎士進入明清宮殿以後所繪製的美術作品,而這些傳敎士大多由澳門進入大陸,甚至經過設在澳門的聖保羅學院的培訓。這些西方傳敎士的美術作品旣有西洋畫的技法,也程度不同地融進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理念和筆墨,眞正體現了中西合璧的風采。而在建築和城市格局上,澳門也最能體現中西合璧的風采。於是,故宮和澳門分別是近代中國能夠眞正體現中西文化交融相生的兩個典型標本,兩個學科的建立都能夠很好地讓它們在對方的鏡像中看到自己的面影。這不僅是博物學和文化學上的獨特景觀,也是歷史認知和學術硏究的創新視點。
故宮學和澳門學的宣導已經取得了相當的學術成就,造成了相當的學術影響。雖然這樣的成就和影響離眞正的學科獨立還相距甚遠,但其學術前景卻已煥發出誘人的光彩。這種光彩在兩方面宣導人高度的學術自覺之中,在兩種學問自身的豐富性和學術理念的前沿性之中,更在於兩者深度對話、彼此交流和相互發現之中。
朱壽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