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堆中不覺流年 ——記永大絲綢行結業

錦繡堆中不覺流年

——記永大絲綢行結業

月初，“永大絲綢行結業，買一送一”的廣吿引起了城中老顧客的關注。據說引發城中阿太們過萬元過萬元地狂掃靚布。一星期後，我還是看到舖裡地上堆垜着一疋一疋已預購未搬走的布匹；幾隻大號行李箱擺在一角，老闆說裡面都塞滿了已被顧客買走的布匹。

開業於一九六五年的永大絲綢行，至今已走過了四十五年歷史，走到了日落盡頭。是業主迫遷？是生意淡薄？是後繼無人？細探這幾個近些年澳門街老舖遇到的老大難問題，永大絲綢行老闆陳球說：“都不是！”

七五年八十萬創業

永大絲綢行前身是“蘭心攝影”，老闆是一名退休醫生，一九六五年一場大火燒燬了影樓，於是改做了疋頭行。

陳球老先生十六歲已投身社會做事，到疋服店打工；然後隨着上世紀最初的移民潮到了澳門，重投該行業。打了十年工後，老闆有意放盤，陳生深感行業大有前景，於是一拍即合，一九七五年，陳球以八十萬元頂承了舖頭，“永大”一做就是幾十年。

現在的七十後、八十後年輕人，很難想像一個人能幾十年專心做一個行業、蹲在同一家舖頭、對住同一個老闆、做着同一份工，但永大的老闆和夥計卻都如此。永大舖頭裡，老闆現時連同夥計五人，陳生連同甄生、梁生、李生，都已是自開舖就相識相伴到今日的老友記了。幾十年相安無事，除了一份緣，相信亦與大家以眞心相待、同舟同濟分不開；同樣地，他們之間的幾十年相處經驗，亦體驗了中國人所謂生意成功必須“天時、地利、人和”的定律。

不過，亦正因為“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個元素在新的經營環境中有了很大的變化，以致永大亦面臨着最終的命運：結業。

澳督特首家眷是常客

陳球說永大現時其實不愁生意的，“現時成個澳門只有我哋賣高檔貨色，加上入貨能跟得上潮流，所以生客、熟客都樂意幫襯。因為專門找人做衫的顧客，不是隨隨便便能穿得上身的就算，無須理會布料貴，至緊要布質靚、花色獨特。”

在永大的顧客中，大部分已是十多年、廿多年，甚至母女兩代一直幫襯下來的，歷屆澳督夫人固然是座上常客，兩任特首母親亦是老主顧。令永大夥計印象最深的顧客是嘉樂庇澳督夫人，“因為嘉樂庇太太非常鍾情東方文化，東方古董、絲綢都係佢嘅收藏對象。”就算返回葡國，嘉樂庇夫人都不時以郵寄方式幫親戚向永大買布，也是其中一位長情的大主顧了。

以前“永大”的金漆招牌是由羅叔重所寫的，“明碼實價”則是林近手筆，不過現在都成為陳球的私人收藏。舖裡唯一的舊物，只有掛在雜物房裡的一副乙已年余萩秋所寫的賀聯：“永言多錦繡，大業展經綸”，以及一堆美麗而珍貴的回憶。

第二代無心戀棧

陳球透露了結束永大的幾個原因。

天時——曾幾何時，上世紀中的澳門因避開了戰火，繁榮一時，澳門裁縫舖成行成市，連帶疋頭店亦十分興旺，六、七十年代的新馬路，大大話話開有十間八間疋服舖，例如昭信、三多、花美、孟買、匯豐、遠東……等等，都曾是港澳人熟悉的疋服店，不過，“現時澳門有經驗的做衫師傅大多退休、人工不及內地便宜；顧客返內地做衫的手工又不盡人意，搞到大家都意興闌珊；裁縫與賣布都成為夕陽行業，執笠係遲早嘅事啫！”

成為新馬路上碩果僅存的絲綢行，陳球說永大開業以來，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遇到過甚麼大挫折，“生意好平順！唯一係‘一二·三’事件後，澳門街水盡鵝飛，我哋舖頭都衰足年幾冇生意，幾乎捱唔到落去！”可見社會安寧，人民才會有安樂茶飯。

得益於澳門的“地利”，永大賣的布大部分是外國進口布料，意大利絲、英國絨、德國呢、日本棉，琳瑯滿目，內地絲料只佔很少部分，陳生說：“外國布料質量穩定，畀到顧客信心，生意至會長做長有。”

即使現在年已八十歲，陳球還是不時過香港與布料代理見面、訂貨、叙舊，“當遊埠咁囉！”雖然樂在其中，但也不無壓力。“主要是怕入錯了貨！布料與時裝一樣都講潮流、講特色，但又要提早一兩季訂貨；若然入錯了貨，再訂又來不及，人客不想買，蝕錢事少，積壓舊貨、留不住客事大呀！”舖頭裡雜物房上還剪貼有香港明星的海報，相信是讓客人作為買布時的參考。求敎於陳生，他說不時都要看看時裝雜誌的，“不是睇靚女，而係睇布料、睇顏色、睇趨向。”與時俱進，是生意成功的不二法門。

陳生移民加拿大的大兒子曾想過繼承父業，但經過一段日子後，壓力大、太辛苦，令他打了退堂鼓。加上舊夥計亦年紀漸老，眼看行業日漸式微，陳生興起“鳥倦知還”之意。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幾十年磨合下來的老拍檔亦要“合久必分”了。

文、圖：李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