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硏究生貧窮化”
林柏儀
面對“硏究生貧窮化”
——靑年就業政策迷思系列(三)
日前我們提到,不論是“敎育職訓化”或“庸俗的人文主義敎育”,此種只強調“敎育端”而不介入“就業端”的政策,很容易只是更加剝削靑年、但對解決實際靑年就業問題無益。如果說,這些政策屬於“強化剝削的可能”,然而,還有另外一種狀況,屬於“賤賣靑年勞動力”,也値得我們持續重視。
台灣近來發生了一個顯著的例子,値得借鏡。今年6月,台灣大學發生了硏究生抗議校方刪減敎學助理助學金的風波。據指出,博士生的敎學助理薪資將從每月 10,000元新台幣減薪為6,000元,碩士生從6,000元減薪為4,500元(1元澳門幣約等於4元新台幣)。此舉亟可能波及其他助理薪資標準,並將對各校引起示範效應。
面對硏究生抗議,台大校方各式各樣貌似合理的說詞傾巢而出:“因為五年五百億沒了,所以沒有辦法”、“學校經費不夠,大家要共體時艱”、“有的TA很輕鬆”、“碩博士生做一樣的工作,薪資有差別不合理,所以博士生要多減薪一些”……。然而,這些說詞都掩飾不了一個根本的事實:硏究生的貧窮化!
十年之間硏究生貧窮化
這不只是台灣的趨勢,而實際上是全世界的趨勢。讓我們先從台灣這塊他山之石談起。
台灣的例子是,在10年前,台灣的碩士班硏究生每月能領取8,000元新台幣以上的助學金,是一種相當普遍的津貼補助。甚至不少助學金並沒有要求硏究生負擔任何勞務,或者要投入的實際工作時間也遠不及帳面要求。在此時,助學金實際上合乎它的名義,屬於一種沒有勞務對價的“津貼”。
一轉眼間,當今的碩士班硏究生多數連8,000元助學金也領不到,如同台大要把碩士班TA薪資從6,000元砍到剩4,500元。然而,隨着各種關於大學硏究的競爭與評鑑,硏究生的實際工時卻不斷增加,越來越如同“眞正的工作”一般,而不擔任實際工作的硏究生,則不少是一毛也領不到。這個時刻,硏究生失去了過去享有的“津貼”,而是以助學金名目,實則“受雇”換取“薪資”。
問題不只如此,自從高等敎育的持續擴張,不但念大學成為了職場上的基本學歷,念硏究所也日益成為了一種普遍的晉升要求。結果是,更多的人得投入硏究生的行列,暫時被迫接受這樣“半工半讀”的低薪待遇,倘若他期望找尋一個相對有尊嚴的工作。悲哀的是,硏究所擴張的結果,相應的卻是碩士畢業生的起薪大幅下降,短短數年間,從平均至少32,000元的月薪,下滑到 27,000元!
私有化下的求學費用高漲
而同一時間,維持硏究生生活所需的費用,卻不斷高漲。不只是人人受到影響的高物價問題,還包括因“私有化”而提高的學生生活費用,以及年年調漲的學費,一來一往,一年的求學費用又比過去多出了數萬元。不少大學不負責任,讓硏究生人數增加的幅度,遠高於宿舍提供的床位;結果學生想住宿舍得靠抽籤,其餘就得自行花費在外頭租屋,或者選擇學校委外BOT的高價宿舍。以台灣的政治大學為例,就有碩士班學生得靠當“黑戶”,才住得進宿舍;而後來擔任過敎育部長的前校長鄭瑞城,在政大校長任內就調漲了將近三成的學費!
總結來說,台灣的例子顯示了:在政府與大學的共謀下,短短十年之間,透過了:一、津貼取消。二、助理勞動強度提高。三、物價、敎育和生活費用提高。四、未來起薪下降。五、硏究生的普遍化……等,使硏究生淪為“新貧階級”。逼得硏究生再也不能安貧樂道地專注於學術活動,得接case、打零工,才能勉強維生。
換個角度,看看“先進國家”。然而,不論是英國或其他歐洲大陸國家,竟也有着類似的狀況。因為硏究生能獲取的津貼(grant)持續減少,卻被要求繳納越來越高的學費和住宿費用,使得硏究生越來越沒有心專注於眞正的學術活動上。相反地,得整天花心思找錢、工作、競爭少數的奬學金機會,而沒有人關心眞正的學術溝通與進展。以英國為例,很明顯地,因為學生津貼減少,得要一邊工作一邊唸書的“part-timestudent”這幾年來比例越來越高,硏究生更是如此。這套變革實際上不只是讓硏究生變窮,而且也讓硏究工作的未來,蒙上了一層灰。這眞的是我們要的嗎?
校方可能說,根結的原因還是因為經費受限的問題,所以非得這樣。喊窮人人都會,但問題是,窮在誰身上?請問:校長薪水有窮嗎?敎授有窮嗎?怎麼經費有限,被犧牲的就是學生?不但要漲學費,津貼被取消,連原本的工作薪資,都可以刪減!說穿了,豈不是柿子挑軟的吃。
意識化與集體行動的必要
透過這樣簡短的歷史分析,我們或許能對問題有着較清楚的觀察:
一、幾乎可說,不分國界,硏究生的貧窮化已經是個明顯的趨勢,而且是個當權階級有意主導下的惡果。倘若我們想改善這樣的趨勢,我們不但該反對各種使硏究生貧窮狀況惡化的政策,還該採取行動對校方和官方施壓。我們需要看到:我們是一個“階級”,沒有壓力行動,握有權力資源的另一個“階級”,只會讓我們的處境更惡化。
二、以台灣為例,面對部分校方說詞,有些人認識到:“其實我們不需要那麼多TA”、“有些TA很混,應該用評鑑來淘汰掉混的 TA”,而轉為支持“不減薪,但減TA員額”。値得提醒:在陷入新自由主義的邏輯讓硏究生“自相殘殺”前,我們或許應該注意:本來硏究生應當享有不需負擔勞務的“助學金津貼”,已經被校方剝奪;取而代之的,是引入與學術相關的“部分工時職缺”,現在還要刪減員額,要硏究生自生自滅。這是我們要反對的問題。假如要刪減TA職缺,那就應當還回硏究生的助學金,回歸過去足以保障硏究生基本維生、不需負擔勞務的“津貼政策”。沒道理只有要硏究生處境惡化,其他成員不需共同承擔。
三、換個角度說,旣然“津貼”遭取消,現在硏究生的確是“受僱”工作,那麼按照勞動法令的規範,校方也就更沒權力如此妄為。在勞動法令的保障下,校方本無權力片面變更硏究助理薪資條件,更遑論“減薪四成”?!片面變更下的結果無效,硏究生也因此有權依法採取各種勞資爭議動作(包括:申請勞動檢查、調解、罷工、訴訟),拒絕接受違法的減薪措施;其他法定勞動保障(如:加班費、資遣費),也可一倂要回。
總結而言,從就業政策的角度觀之,各個國家有意將硏究生的容量擴大,原本就應相應安排其妥當的就業機會,不論是在學時或畢業後。而助學津貼和助理工讀,長期以來是能使硏究生族群勉強維生、專心於學術的重要機制,同時也有着“在學就業政策”上的意義,不容許任意抹滅。
我們需要更多的行動,共同面對“硏究生的貧窮化”,對抗這個全球性的“賤賣靑年勞動力”趨勢!
林柏儀
(作者為倫敦大學學院社會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