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與跋)訪養育利瑪竇的馬切拉塔
陳浩星
利瑪竇故鄉馬切拉塔全景,繪於十八世紀,作者佚名。
訪養育利瑪竇的馬切拉塔
二○○九年六月十日,為了探訪利瑪竇的故鄕,居於澳門的三個中國人長途跋涉,輾轉來到意大利馬爾凱州馬切拉塔城。
由於歐洲之行途經多個城市,舟車勞頓,可以想見。從充滿詩意的翡冷翠前往寧靜山城馬切拉塔,需轉乘六次火車,我們因為趕路,不但誤了午餐的時機,甚至連購買瓶裝水都沒來得及。
在車廂內,我們飽覽窗外美麗如畫的意大利瀕海風光,惠風和暢,心曠神怡;與此同時,那又是飢腸轆轆、口乾舌燥的八個鐘頭。
想到連水都喝不上,我不禁訝然失笑。由此想到,在現代社會,我們祇是在意大利境內從一個名城跑到一個小鎭,行程不超過十小時,帶着幾件行李,已經諸多不便。遙想當年那位年輕的耶穌會傳敎士——利瑪竇,從里斯本出發,轉過好望角,途經莫桑比克,繞了半個地球,天風海濤,顚簸半載才到達印度,四年後又踏上進入中國的漫長道路......期間危難困厄多少?當利瑪竇到達印度果阿之時,從莫桑比克上船的四百名奴隸裡就有十三人魂歸天國,路途乖蹇,於此可見。而支持他一路勇往直前的,是何等巨大的一股精神力量!正是有了這次交通經驗,我們彷彿對利瑪竇的遠東之行有了一點點“感同身受”。
在馬切拉塔城,在菲力浦·米尼尼(Filippo Mignini)敎授的帶引下,我們一一參觀了與利瑪竇有關的遺址,包括他誕生後居住的小屋,年輕時就讀的耶穌會寄宿學校(現為馬切拉塔市博物館)。在當地的Palazzo Buonaccorsi 博物館裡,我們看到了跟利瑪竇及其年代相關、也就是將運到中國巡迴展出的文物。在狹窄的庫房裡,掀開祖卡里(Federico Zuccari)的拉斐爾像的布蓋,優雅而神采勃發的文藝復興時代精神撲面而來。我幾乎能感受到航海大發現後歐洲人那翻騰於內而洋溢於外的探索、冒險熱情。除了出於虔誠的宗敎信仰,我深信,探索神秘古國的衝動,也是讓年輕傳敎士踏上萬里征途的其一原因。
因為該博物館踞於崗頂,當我們穿過四、五個修復中的房間,信步走出陽台,眼前豁然開朗,高瞻遠矚,馬切拉塔景色盡收眼底:比屋連甍,鱗次櫛比,褐紅色的房頂從山丘向下,往遼闊的綠野遠遠地鋪張開去。清風從無垠空間吹拂過來,頓感“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據菲力浦·米尼尼敎授介紹,從利瑪竇時代至今,這個小城一直沒有太大的變化。此情此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登時在腦海閃出。我忽然意識到,眼前景物就是養育利瑪竇的一方水土;我正處於利瑪竇成長的三維空間裡,祇是時間不同罷了!也許正是這廣闊的天地,才造就出利瑪竇那種寬容兼採的襟懷和博中至遠的人格。
Matteo Ricci,中文名利瑪竇,號西泰,又號清泰、西江。他無論在印度還是中國,都沒有後來某些歐洲人對亞洲人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相反他極為尊重當地的文化。他是第一位閱讀中國文學並鑽硏中國典籍的西方學者,在中國士人階層頗受敬重,被尊為“泰西儒士”。這也是經歷四個世紀,他仍然贏得亞洲人——特別是中國人高度評價的原因。利瑪竇在華積極學習漢語,能以中國儒家經典的用語宣講和解釋天主敎敎義。敎宗若望·保祿二世在“利瑪竇到北京四百周年國際學術硏討會”致詞中有如此評價:
利瑪竇神父最大的貢獻是在“文化交融”的領域上。……由於利瑪竇神父如此道地的“做中國人中間的中國人”,使他成為大 “漢學家”。這是以文化和精神上最深邃的意義來說的,因為他在自己身上把司鐸與學者,天主敎徒與東方學家,意大利人和中國人的身份,令人驚嘆地融合在一起。(“海嶠儒宗——利瑪竇逝世四百周年文物特展”序·二之一)
陳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