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業餘的
過年回老家,一邊和媽媽閒聊家常,一邊亂按電視遙控器,突然又看到了周星馳主演的《喜劇之王》,雖然已經看過無數遍,但還是禁不住津津有味地重看一次。
尹天仇是一個臨時演員,甚至是柳飄飄口中的“死茄哩菲”,但他永遠西裝筆挺,腳踏人字拖鞋,然後自我介紹:“我是一個演員。”當大家在行屍走肉地扮演路人甲乙丙丁,他卻大聲疾呼:“路人甲一樣有生命、有靈魂……”大家都說周氏把“無厘頭”的文化發揮到極致,讓人捧腹大笑,但每次看到這些熟悉的片段,我總會把平時的所見所聞對號入座。
例如最近有位朋友初試啼聲,嘗試做導演,新作初步完成,請我去看。看完以後,對電影的感覺不錯,但如果做出一些改動,這部作品應更有看頭。我於是向這位新晉導演提出了一些意見。他的回應是基本上不能有什麼很大的改動:因為演員是業餘的,所以他們的表現已算不錯;場地是苦苦哀求下借回來的,逾時不候;有些戲份也想重拍,但是資金嚴重不足,所以實在沒辦法;再者,好像連拍攝的工具也已經還給別人了,所以重拍鏡頭或片段像是個天方夜譚……不過他還是挺高興的,畢竟這是他的第一部電影嘛。
這是澳門一個很普遍的情況。大家都充滿熱情,也都齊心合力,但大部份人都是業餘的,所以出來的作品也是業餘的、得到的贊助也是“業餘”的……然而大家都很高興,因為拍了一部電影,所以成了導演;開了一個畫展,所以成了畫家;出了一本書,所以成了作家;搞了一個表演,成了藝術家;總之百家興盛,一時無兩。當有些不明就裡的傢伙傻呼呼地探究起作品水準和質量的時候,各家各派會謙遜地表白:“我是業餘的。”
為什麼大家都是業餘的呢?是不是澳門的人口太少,養不起純粹搞藝術的人呢?所以,大家只能夠在業餘時間做做自己有興趣的事情,而且政府也有一定的資源分配,因此,總能交出一些作品以圓自己的部份心願或夢想。站在資源批給者的立場,為免順得哥情失嫂義,於是一視同仁或按作品數量去分配資源,以求“合理”。大家拿着這些贊助也只能夠“睇餸食飯”。在這個模式下,仿佛大家都走不出這個“業餘”的圓圈。
作為一個文藝工作者,我們有沒有自問過:為什麼喜歡搞創作?我想大部份創作人都是領略過藝術之美給予自己無邊的喜悅,又或是把天馬行空的想像,透過作品實質地呈現在人前。那麼,我們應該有勇氣為自己的所愛去認眞付出,就算我們只能在業餘的時間做這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但至少,我們的態度是專業的。
由於無聊,我眞的去查了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不是眞的有一本著作:《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搜尋結果是眞有其書。他要求演員“在舞臺上在角色的生活環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樣正確地、合乎邏輯地、有順序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樣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動作”。這本書的英譯名叫做“Anactor Prepares”,直譯成中文則是:“一個在準備的演員”。捫心自問,我們有準備過嗎?我們有準備好了嗎?
文章的最後,突然想起十七世紀大畫家魯本斯(1577-1640)的豪言壯語。魯本斯是佛蘭德斯畫派的代表畫家,他的作品至今備受推崇。他不單是個大畫家並且精通六國語言,還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一次他出使英國,人們知道他會畫畫的,感到十分驚訝,於是向他說:“尊敬的大使先生,原來您還以畫畫來自娛。”他禮貌地回答說:“畫畫是我的職業,當大使是我的愛好。”
山 膏